狂風鼓起未束起的窗簾,午後的陽光隨風溜進靜謐的房間,灑落在黑髮上映出光澤。觸摸的意念在國見內心騷動,逐漸具現在伸出的手,然而盤旋在那人頭頂的手遲疑著沒有落下,直到窗簾刮過臉頰打斷他的猶豫。

風真大。國見撫著被窗簾打疼的臉想著。起身拖著步伐走到窗邊,將窗簾收束在側,迎面而來的強風刮去幾分慵懶。他回頭看著正在和習題奮鬥的影山,一時間被掩蓋的往日回憶如簾隨風被掀起。

「你明明那麼厲害,為什麼不認真打球呢?」

「難道總是不經過大腦而行動,等於『認真』嗎?」

回應尖銳如刀,換來的只有滿臉的問號。

那時候,他沒有再多說。和一個笨蛋解釋,多費勁。

「國見,這個……」影山煩燥的抓抓頭,糾結在一起的眉眼快纏繞成崩潰。「我還是解不出來。」

國見走回矮桌邊坐下,伸手將演算過程夾雜著些許講解再寫了一遍,揮筆移動的手肘碰撞到影山,突來的撞擊讓筆墨失控斜出。

「抱歉。」影山抬眼看了國見一眼,隨即挪挪坐位,眼神轉回繼續注視紙上的墨痕。

「沒關係。」口是心非的回答。影山身上的那份煩燥,藉著方才那個碰觸悄悄攀來,惹得他有幾分難以自制。解出答案擱筆,他轉頭詢問:「懂了嗎?」墨藍瞳內含著他這幾天已經逐漸看慣的茫然,和在賽場上慣見的堅毅果決截然不同。

他連嘆氣都覺得懶。

和一個笨蛋解釋,多費勁。
是啊──多費勁。那我現在,到底是在做什麼?

國見拿起擱在桌邊的手機,點開通訊軟體LINE進入聊天的欄目,又點進出現在最上方的聯絡人──整排聯絡人中,只有這個人以排球為頭像。手指在螢幕上滑動好一段時間,才回到對話之初。

他和影山都不是善於聊天,或是會在LINE上轉發趣事或是重大消息的人,起初僅有寥落的交流,直到四月他們升上二年級,新生入社之後引發的問題,讓他們之間有了共同話題,交集才開始溫熱。


國見托腮繼續瀏覽以往訊息,眉間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。

螢幕顯現的淨是些乏味無趣的內容,居然可以從四月到接近八月底,訊息間斷最長從不超過三天。不知不覺中,影山已經是國見的好友列表中,對話累積最多的一個人。

影山那邊的情況,估計應該也是這樣。思及此,國見滑動螢幕的手指緩了下來。

訊息見底,是影山傳來暑假作業能不能麻煩他幫忙的詢問,因為能教他的人都在暑期的尾聲安排旅遊。

才不要。

好不容易熬到可以暫時脫離球隊高壓的訓練好好放鬆一下,為什麼要教一個笨蛋來破壞這段美好的時光?

本來應該是這樣。

但那時他回過神來,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簡單俐落回應──好。於是影山接連幾天坐在他的房間裡,和習題奮戰。

國見瞄了眼手機右上方的時間,距離影山剛才和他說話,已是十分鐘前。

然而被遞過來的煩燥,卻沒有因時間流逝而削減,反倒變本加厲。國見腦中迅速轉過各種繁雜的思緒,最終這些散落的線索指往一個方向。他放下手機,用雙膝緩緩挪動到影山身後,略帶試探的伸手將人環住,下巴倚上影山的肩。

影山被突如其來的親暱嚇到,猛然轉頭望進國見的眼底。

「不喜歡?」

影山想了一下,搖頭。「只、只是不習慣。」語句因不甚咬舌而頓了一下。

「那習慣就好。」國見放下試探,將身體的重量壓過去,身軀貼和傳來的溫度在夏日顯得過熱,但心底那股煩燥似乎隨著滑過額角的汗水,悄悄的代謝。眼角掃了一眼計算紙上仍然無解的凌亂公式。

「把答案抄上去好,何必這麼認真。」這些數學公式除了應付考試外,沒什麼用處,反正你以後十之八九會保送大學,這些不懂也無妨。

影山皺眉偏頭思考著國見的話,短暫的沉默讓國見心懸了一下,正想說些什麼來帶過這個話題,以免又因為「認真」這件事起衝突,卻被影山早了一步。

「與其浪費時間解題,還不如去打球。」

影山一臉恍然大悟,就對著國見寫給他的演算過程,直接抄到題本上。「國見,我們待會一起去打球吧?」

我不要。

夕陽餘暉映照兩人被汗水浸溼的臉龐,國見看著影山撿球的背影嘆了口氣。招架不住那雙發亮的雙眼,更招架不住「我們」這個詞,一時失守又答應了。想起剛升上高一不久後,和烏野的那場練習賽,金田一對於影山說了「我們」這個詞裡卻沒有他感到不甘心。

就讓金田一自己繼續不甘心吧。

國見勾起的嘴角,讓跑回來的影山禁不住好奇。「笑什麼?」

「我以前說過:『難道總是不經過大腦而行動,等於認真嗎?』,我突然明白,有些事情就算不經過大腦而行動,卻還是認真的。」

「這沒什麼好笑的吧……」影山記得在賽場上對國見說那句話時,氣氛鬧得頗僵,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值得發笑之處。國見聳肩轉移話題。「天快黑了,我們走,餓了。」

「太快了吧,還不到一個小時!」影山望向含著光輝的暗暖天色。

國見不理會影山的異議逕自轉身離開,隨後聽見啪達啪達的腳步聲追上和他並行。

「你現在又再笑什麼?」

「這很重要?」

「重要。」影山點頭,「你笑起來很好看。」一臉認真。

國見被這一記直球擊中心窩,嗆了一下。「沒什麼,我只是覺得,自己其實挺認真的。」順道用力拍下影山的肩。

「到底在說什麼?聽不懂啊!」從剛才到現在的答非所問,讓影山有幾分焦躁。

「你以後會懂的,大概。」國見丟出一個不著邊際的回應,繼續打著啞謎。眼角餘光看見身旁的人,一臉被吊著答案卻不得解的神色。

真正感到不解又困惑的人,應該是我吧──國見想著,喜歡上一個笨蛋,怎麼可能是經過大腦思考的事情?但又控制不了自己邁步前往那個方向。

既然如此,就走吧。

國見刻意拖緩腳步,耳邊迴盪著步伐合致的聲響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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